洗脚_酉水文学_来凤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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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3/1/10 15:2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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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客待友，席终人却不散。此时，盛情的主人往往会奉上两句问话，第一句：“咱们去唱唱歌？”提议被否后，第二句便会接踵而至：“要不，去洗个脚？”
       由此可见，洗脚已成为现代社会极常见也极易为人接受的一种娱乐消遣方式。
       现在回想，第一次接受洗脚还是在十年之前。
       那时，洗脚这种方式在凤城还极为罕见。一次与同事到恩施出差，酒足饭饱之后，朋友热情相邀，说是去洗洗脚，放松放松。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听说洗脚还能成其为一种消遣项目，犹记得跟同事随朋友步入洗脚城时那种神秘与刺激、好奇与期待交织一起的忐忑心情，真有些刘姥姥初进大观园般的茫然无措。
        我们入室坐定，领班随即唤来三名服务小姐，年纪都只在二十上下。美人在前，心思立马活跃，甚至还生出些许香艳幻想。服务小姐语气极为温柔：“先生，请脱掉鞋袜。”（当时的确如此，不像现在，脱、穿皆由技师代劳）脸上不由一红，偷眼望去，朋友已动作麻利的脱鞋去袜，大模大样斜躺在沙发椅中，于是有样学样，装作老手一般。同事却迟迟不肯动作，服务小姐再三催促，那厮满脸羞涩，声若蚊叮：“已经几天没换袜子了，并且昨晚入睡之前还没洗脚。”服务小姐抿嘴一笑，道；“那我先打盆热水给您泡泡。”那边厢朋友连声叫好，大刺刺宣称，一人来一盆热水泡泡先。三位美女鱼贯而出，我也暗自庆幸：刚刚脱袜之际，有暗臭盈鼻，倘被美丽小姐闻到，如何是好？
       少顷，三位美女手端热气腾腾的木盆返回。木盆中竟似有奶香扑面，同事这才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解除鞋袜——那双脚，那味道，杀伤力果然惊人！两脚泡入盆中，同事的脸已红透，瞧着为其服务的美女秀眉深蹙，我却在心底念起了老婆的好，幸亏有她天天逼着俺洗脚才能上床睡觉，要不，此番这糗可就出得大了。
       伸脚入水，只觉滑腻异常，那水的颜色形状便如牛奶一般，心下吃惊，服务小姐解释这是牛奶浴。脑子里蓦地想起“温泉水滑洗凝脂”的诗句，难不成当年的杨贵妃享用的就是这个？这当儿，美人取来板凳对面坐了，探出纤纤素手，将双脚扳住揉捏起来，甫一接触，禁不住浑身绷紧，双脚猛地往后一缩，险些便将水溅了出来。美人浅笑盈盈，朱唇轻启：“先生请放松。”毕竟是头一遭，哪里能够放松？战战兢兢、羞羞答答，由着柔弱无骨的玉手在两脚揉搓叩敲，心念在那万恶的旧社会，地主老财享受丫鬟伺候也不过如此，咱可是根正苗红、苦大仇深的革命后代，咋就步了土豪劣绅的后尘，干起了人剥削人、人压迫人的勾当？红着脸，低着头，偷偷斜瞟，但见平日里口若悬河的同事一言不发，背靠沙发，双目紧闭作痛苦状，任由小姐将双脚拿了，身子随小姐动作时不时的抽搐一下。朋友那边倒很是轻松，竟有空与小姐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端的是镇定自若，谈笑风生。正思忖间，突觉一阵奇痒由脚底袭来，忍不住一声闷哼，双脚猛地抬起，美人轻慰：“先生放松，足底按摩。”心底叫苦不迭，殊不知我这人全身上下皆不怕痒，脖颈、腋下尽可任人抚挠而不出声，唯独脚心除外，待到美人第二次小心翼翼接触脚心，仍是奇痒难忍，双足一阵乱蹬，只好出声告饶，主动请求免除脚底之“灾”。
       洗脚完毕，我们卧在椅上，享受了推拿按摩，只记得当时三个人都不出一声，房间内唯有服务小姐轻轻的敲击声此起彼伏。今天回忆，当时的程序较之现在要简化多了，时间也短，但当我们步出这家洗脚城的时候，还是觉得大汗漓淋，而这汗出，多半却是因为紧张。
       十年过后，各式洗脚城、足浴中心已然遍地开花，更有连锁店名动全国，洗脚早已成为极为普遍的大众娱乐。十年中我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少次往返其间，只是双足已经磨练得可以任由技师拿捏脚心而能处之泰然。我以为自己早已深谙个中三味，脚底已然百毒不侵，直到上月那次梦靥般的经历出现。
       那天是周末，与两个朋友吃饭。还是老一套，几两白酒下肚，熏熏然的朋友提议洗脚，想想多次借洗脚之机酣然入梦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的经历，于是欣然同往。
       进入洗脚城，老板热情引进一个雅间，雅间内刚好三张可伸缩沙发椅，我居中坐了，为的是方便观看电视。老板问洗什么药水，朋友熟稔作答：“洗中药的，去去脚气。”待到三位三十多岁的妇人端水进屋，去鞋，脱袜，泡脚，手臂按摩，一切似乎没有异常。
        为我服务的技师约莫三十六、七岁，体态稍胖，笑容可掬。谈笑间手臂按摩工序结束，转入足底。开工之前，技师笑语吟吟：“手法重了你吭声啊。”我随口而出：“轻点重点都没关系，你随意。”孰料正是这句随意而答种下了“祸根”！当下，那技师右手握拳，中指关节微微凸起，对准左脚脚心便按将下去，一开始，我还能顾盼自如，左右闲聊，脚底痛感却越来越强，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双目微闭，左脚却不自觉往后一收。技师明显感觉，说：“力道是不是重了？”我咬牙回答：“不重，还行。”话音刚落，左边朋友发出长声惨呼，甚是骇人。朋友口中连叫：“轻点，轻点。”慌得脚前技师连忙道歉。右边技师见状，轻声询问：“要不要轻点？”这朋友已经憋得满脸通红，却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口气回答十分平淡，：“还可以吧。”我一边忍受剧痛，一边想：“好吧，都来充好汉，看我们谁能坚持到底。”两分钟不到，右边猛地传出“啊”的一声大叫，朋友的嚎叫深刻诠释了杀猪时的凄厉，这一声释放出来，朋友再也顾不得面子，“哎哟妈哟”连叫几声，说：“你这不是按摩，是老虎凳哟。”慌得技师赶忙停住，屋内其余四人同时大笑起来。笑毕，为我按摩的技师夸奖说：“还是这位先生吃痛，一点事都没有。”被戴上高帽的我不由得赞令智昏，忍不住吹嘘了一句：“我这人皮粗肉厚，你就是拿锥子扎也没事，哪像他们二位娇生惯养，细皮嫩肉哦。”
       左脚按完，换右脚。左右两边技师明显减低了力度，两位朋友也惬意的闭目养神。我瞪大眼睛，心中企盼面前的胖妞能够善解人意地不再用力，谁知她依然故我，下手毫不留情，我一边忍着钻心的疼痛，一边故意找话分散注意力以图减轻痛楚，问她知不知道脚底的穴位名称，哪个穴位管肾管肺等等，技师一边敷衍回答，手下却无丝毫松劲。特别是当她用中指死死抵住某一穴位时，我觉得那不是手指，真就是锥子！好几次我都差点忍不住要喊出声来，但想想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免不了要被朋友嘲笑，痛死事小，失节事大啊。于是我紧闭双眼，想象着自己是正被敌人严刑拷打的地下党，想象着高举炸药包的董存瑞、舍身堵枪眼的黄继光……不对，董存瑞、黄继光们只需要一瞬间的痛苦就可成就辉煌，咱还是想想被敌人用竹签插入指甲内的江姐吧，也不对，江姐是手指甲被插入竹签，脚指甲大概没遭什么罪，那咱就再想想一下邱少云，对，烈火焚身的邱少云都能一动不动，这点痛还能跟他比么？可是，毕竟是凡胎肉身，都有生理极限，邱少云哪能被火烧还能一动不动，当年的宣传是不是真实的呀……正在胡思乱想间，脚底痛楚骤溅，技师歇了手，轻轻一句：“好了，现在按背。”这一刻我的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了，心里一声长叹：“妈呀，苦难终于结束了。”
       步出洗脚城的时底，脚底还在隐隐作痛，回头望望招牌，不由暗暗发誓：妈的，打死老子也再不进这家店洗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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