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乡位于湖北省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来凤县的大山深处。小时候感觉村子很大,长大后感觉村子很小。全村只有不到10户人家,龚曾两姓人,因龚姓只有一户,且曾家迁入此地早于龚家,地名就叫曾家界。其实更早的地名叫满家垞,因受白莲教牵累,满姓人家遭到清朝政府追杀而亡命天涯。民国时候也曾经叫过兴隆坳,寄于村庄人美好愿望,希望兴旺发达。
老家的村庄是闭塞的,崎岖羊肠小道,东南西三个方向要翻越两座山才有人烟,村子背靠的北边是一座大山,翻越这座大山需要两个小时才会到达有人家的地方。当年贺龙元帅红二方面军长征时,红十八师3000将士为掩护主力红军长征,转战来凤时,曾经翻越过我村庄后面的这条大山脉,留下许多动人的佳话,播下红色火种。解放战争时期,中原突围出来的李人林部400余人也翻越此山去湖南会师张才千部。长大后,慢慢明白我家乡的小路是很重要的,是古驿道的一部分,连接着山里山外。
因为修路的艰难,小路多是依山水自然态势而开辟。村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属于旧司公社管辖,因为村庄东边一个叫深湾的地方悬崖峭壁,无路可至村庄地界。上个世纪60年代,在深湾这个地方建立了一个国营煤矿,路就从绿水公社修到了悬崖下边的煤矿井口处。村庄的孩子上小学需要翻越村前的两道山梁才能到达村小(一所村小管辖五个以上自然村),冬天下雪的时候,老师特批我这个村庄的孩子不用上学,路途实在太多的风险。小学毕业后,需要翻越村庄后面的大山去旧司公社上中学,那是一条希望之路。在漫长的岁月中,逃荒的、挑力的、求学的……,这条小路走过了几多艰辛、几多幸福。
上个世纪70年代,公路终于从深湾修到了大队部所在地拦马山,我习惯称南马山,算是彻底改变了我村庄所在地的交通状况。人流物流随之发生了改变,人们赶场不再去旧司,而是就近去绿水,孩子们小学毕业后也欢天喜地顺着公路去绿水中学就读。
公路虽然到了我家乡,但距离我村庄还是很遥远,需徒步翻越两座山才能到达我村庄口,村庄的人们与村外物资交流需靠自己肩挑背扛,湿透衣裤。人们早期买盐都是一次采购几十斤,出行确实不易。上个世纪90年代,政府鼓励百姓种烤烟,经济收入远高于种粮食,我村庄的男人女人都累趴地,挑煤炭进山,背烟叶出山,白天山上干活,晚上烤房烤烟,坚持了两年,村庄的人们最终还是放弃种烟,改种五谷杂粮。
我1986年从村庄的小路出发走到北京上大学,大学毕业回家乡工作,无数次走过村庄的小路,无数次梦想公路修进我的村庄。1997年,村庄终于通电,结束了煤油点灯时代,村里开始有电视机,人们多了一个窗口了解外面的大千世界,村庄的人们在悄然改变。
2015年初,国家留学基金委资助我远涉英伦做访问学者一年,2016年初回到武汉。回国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回鄂西大山深处的村庄,看望75岁的老父亲,与父亲在山前山后的树木里穿越,找寻童年记忆,晚上抵足而眠,夜话村庄这些年的变化。去年回村庄时正值阳春三月,花正艳草疯狂,一切充满活力,公路正在向村庄延伸,看见挖掘机已经到达村庄前山的山腰部,我的幸福感已遍及全身。离开村庄回武汉时,特地走了一趟将要淡出人们生活的小路,纪念我的青春年少。今年春天回到村庄,公路已经到了我家门口,山间小路快被野草杂树封住。看到村民脸上的光彩,上天也会笑出爽朗的声音。小路终于变成大路,村庄的人们再也不用担心路的艰辛和危险,幸福的大路已修进村庄。
村庄的父辈们识不了多少字,他们不一定知书但一定达礼,在我心目中,他们是有文化的人。他们可能叫不出这次修路到村庄是国家开展精准扶贫行动,但一定知道是上面的政策越来越好,知道感谢党中央,知道感谢习主席,知道社会主义好。村庄人们的生活越来越有盼头,路在变化且不断延伸。
长大后觉得村庄很小,但现在觉得村庄很大,因为有条大路把我的村庄与全国联系更加紧密,共同走在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幸福路上。今年夏天从公路徒步回到村庄,初中同学沙园同行,沙园在34年前到过我村庄,喜闻村庄的特困户曾老明家的两个儿子双双考上大学,两个小子从村庄的大路出发分别去武汉和恩施求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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