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行：聊天老万_酉水文学_来凤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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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5/7/5 20:45:03
来自：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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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偶然的机会，在一家华人开的超市遇见了老万。这家超市并不大，只是一间门面而已，卖的也是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很多是中国餐必须要有的食品和副食。超市的英语supermarket，意思是超级市场，英国有许多有名的超市，tesco、sainsbury,s 、waitrose、morrisons等，经营的商品种类多，涵盖广，差不多都是连锁，几乎英国每个城镇都有他们的店。这个词到了中国，本来的意义已不重要，在小区开个几平方米的商店都可以称作超市，谦虚点的店主会称作小超市或迷你超市，行业涵盖已远远走在西方的前面，个体发廊、小水果店、打印店、婚介所，无所不包。

店主是一对夫妇，福建人，后来知道是福建福清人，他们还开设了一家中餐馆。老万是一年前偷渡到达英国的，年纪45岁多了，他也是个勇敢的人，曾经去日本劳务一年，去日本工作是劳务签证，名正言顺，主要是种地。来英国就没有这么顺利，蛇头收了他10万元，用的是别人的名字，办理的是商务签证，买的往返机票。他与其它六位中国同胞同机抵达英国，都是这个蛇头安排的，他们出了机场就悄悄销毁了护照和返程机票，成了没有任何身份的人，隐藏在茫茫人海中，各自奔前程。

老万的第一份工作是蛇头帮忙找的。他告诉我，他只干了一天就辞去了，具体什么原因他不愿意多说。与他在街道上散步，他看见警察就很惊慌，要我赶快离开，我告诉他不要怕，他说还是小心点，他特别讨厌英国的警车和救护车在街道上鸣笛，可能与他的处境有很大关系。

我带他去逛他打工附近的一个很大的公园，他比较高兴，他说要把这个公园记住，以后朋友过来好在这个公园玩。我好奇他有什么样的朋友，他说他平时与他表弟通电话较多，他表弟与他一样也是黑在英国，还偶尔与原来一起工作过的工友联系，平时就是窝在住处用手机看电视、听歌、上网。他第二份工作是做装修，他说英国太多的烂房子，到处都需要修补，又舍不得拆除，赶不上中国，到处都是新房子。现在这份工作是他的房东给他介绍的，他的房东是福建人，所以就把他介绍到福建老乡这家超市打杂，工作也比较轻松，就是帮老板搬运东西，整理货架，打扫卫生等，每周350镑，后来他向老板表达工资太低，要求加薪，老板就免费提供住宿给他，为他省去了每月400镑的房租。他告诉我他每个月吃饭150镑就可以了，绝对不会超过200镑。我算了一下，他一个月收入超过1400镑，与我们学校的教授工资不相上下，而他这份工作在国内每月3000元工钱就可以让求职者排起长队。

我很想知道他的文化程度，他很敏感，马上反问我“你是不是瞧不起我？”，我马上解释消除他的误解。我感觉他有如惊弓之鸟，对什么都不太信任，谈话始终处于防守态势，难于进行下去，我只好听他说话，慢慢适应他的说话方式。他给我说英国有什么不好，讲了一大堆，日本是如何的文明，也讲了一大堆，他很失望英国是这个样子，与他想象的差距不小。我说英国很好，比国内文明，我们有必要认真学习别人的优点，他马上教训我，说我看不懂问题，要我去日本看看。我只好答应他我一定去日本考察，看他们在一个人口高度密集的国度是如何实现文明的。我在想他为什么会这样，应该与他的心境有关，在日本他是劳务签证，身份明确，能得到应有的尊重，权利有保障，认同度高，而在英国却是偷渡客，无身份无地位，东躲西藏，生病都无处拿药，工钱要通过地下钱庄汇入中国，对英国没有认同感理所当然。

我特别想知道他是如何找到蛇头的，又是如何取得信任的，还想知道如何与地下钱庄打交道，我希望他告诉我过程，我就假装说我想把我弟弟偷渡过来，希望他能帮上忙。他立马又教训了我一顿，说在外面一切要靠自己，不要指望别人帮你，我只好马上认同他的观点。他还教训我，不要对什么都好奇，他说我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好奇心应该不是我这个年纪人有的，说我不正常。我很无语，但又不能告诉他我是做人类学访问的，是想了解偷渡过来的中国人生存现状，必须让他感觉我也是想在英国长期住下去，想找一份工作赚钱。国家规定我们这种身份是不能打工的，我当然得遵守法律。

谈话在磕磕碰碰中继续。他告诉我他准备找一份更理想的工作，希望收入高点。我问他这份工作计划干到什么时候，他说有可能10月吧，感觉他也是信口乱说的，并没有想好要干什么工作，只是一种想法而已。我问他几时回国，他说刚来，不想这事，把钱赚够了再说。为了让他能知道更多的就业信息，我给了他一个英国的华文网页，我告诉他这个平台信息比较真实，一般都有电话和地址。有些网页上只有QQ和邮箱联系方式，好多都是骗子，这些骗子从事盗号、提供虚假信息来诈骗。离开公园时，他要求我给他写东南西北这几个英语单词，记住后方便他乘坐地铁。我非常惊奇他来了一年多了，工作换了好几次，出行次数也不少，不会说也不会写英语，是如何克服这些困难的。这些问题只好期待下一次与他相聚时来搞清楚。

回到住处，做饭时与房东闲聊在英国的中国人的故事，话题慢慢讲到偷渡的事情上来。他说在这边没有身份的中国人多得很，有的是上学完了没有离开，有的是旅游过来的，有的是商务考察过来的，相当多的是偷渡过来的。老万利用假身份偷渡过来是比较幸福的，走的是空中路线。从陆地上和海洋上过来的辛苦得多，跨越边境，一站一站地向前移动，中途存在许多风险，也有可能遭到逮捕，更要面对死亡，如，2000年6月18日发生在英国港口城市多佛的惨案，一次就死亡58人，百度百科上有词条。

与房东聊天中，知道偷渡来英国的中国人各个省都有，但以沿海省份居多。他告诉我他原来的一个同事老黄就是福建福清的人，他的表弟在翻越俄罗斯西北利亚雪山时生病走不动了，大家也没有办法，只好留给他一些食物和水，还给了他一件大衣，其它人必须继续向前，别无选择，他的表弟从此失去音信。

在英国的福建人比较有规模，尤其从福清过来的相当多，有正常移民的，也有偷渡的。早期偷渡过来的福清人有一部分通过英国5年遗案还解决了身份问题，当然他们其中的一些人也会虚构一些让英国人相信的政治迫害之类的事情，以让申请可以顺利通过。

到英国两个多月了，总想做点有意义的事情，目前发现有两个事情可以做，一是调查了解我住的这个地方印巴人、黑人是如何融入当地这个社会的，又是如何保持他们的传统的，政府是如何来制定政策的等等问题。我想这事对我国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应该有借鉴意义。前期去了一个中学，英语无法顺利沟通，只好在学校门口观察他们下课如何娱乐的，然后目送他们放学。没办法，只有等英语水平提高了才能去完成这件事。二是调查中国偷渡客在英国的生存现状。想以福清为个案，歌曲《爱拼才会赢》里说的“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这种乐观洒脱而进取的人生态度一直深深吸引我，我特别想了解此种文化铸就的人群，了解他们在异文化中如何适应，平时工作、生活的圈子，如何解决问题，如何与外界交流等等。语言不存在障碍，所以比较可行，想到老万也许能帮上忙，通过他那里去认识几个福清的朋友，然后听他们讲述移民辛酸，整理记录下来，为后人作点贡献。6月3日上午，阳光灿烂，给老万打了个电话，客套了几句，依然是保持原来的状态，真实想法计划调查结束后再告诉他。接着上次的话题瞎扯一通，在电话中难免他又会教我如何如何做事，我必须肯定他说得对，让谈话继续下去。我说你如果不打算在这工作了，告诉一下我，我想认识一下你们老板，我来试试你的工作。我自认为这样说比较好，让他觉得我也是劳苦大众，急需要赚钱。哪知道他立马愤怒异常，说“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想夺我饭碗？想抢我工作就直接讲，你可以直接告诉老板说让你来干就OK了”等等话语。我马上给他解释说，不是这个意思，是因为你上次给我说过，你想换工作，我只是说你换工作时告诉我一声。他仍然不依不饶说过没完，我只好给他说，我没法与你沟通了，改天再聊，然后挂断电话。他通过微信仍然数落我一通，把问题扩大化，上纲上线，大概意思是说我作为老师不合格，现在的学生出现问题都是因为有我这样糟糕的老师。还说我为人有问题，背后搞鬼。等等，总之，我很坏啦。然后把我拉入黑名单，微信无法回他。想到他为了他自己和家人过得好一点，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独闯英伦也非常不容易，成天胆战心惊的，到处都要防着点。我内心深处对这一类人还是心存敬重，就算他误会我也没有关系，但我不能让他有压力，于是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放心工作，即使他不干这工作了，我也不会去干的。还告诉他，放松心情，一人在外不容易，多多保重。剩下的事就只有等天助我了，我真不知道从哪里去认识福清人。

（伦敦时间2015/6/10下午5点41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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