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凤往事——来凤剿匪及八股庙战斗
陈佑民口述历史
口述人：陈佑民,湖北谷城人，到来凤工作最早的干部，曾任接龙区书记，来凤县政协主席。现健在，住翔凤镇派出所隔壁。
一九四九年全国解放,建立中华人民共和国,是我国历史上翻天覆地的伟大变革。解放初期,我作为党的一名普通干部,在建立人民政权、清匪反霸斗争中的一些亲身经历,仍记忆犹新。在此,谨回忆记录几件事以奉献给读者。
一九四九年十一月九日,二野十一军先头部队由湘西进入来凤,来凤宣告解放。同月下旬,恩施军分区成立,省独立二师分驻鄂西各县,二师四团一营和八团一部留守来凤,县大队继而成立。
当时,随军来县的地方行政干部一共不到十人。我们二十多人是十二月到来凤的第二批行政干部。春节前,我被分配到县城附近的城关区工作。主要任务是动员支前,与旧乡、保、甲人员一起收缴地方枪支弹药,催促富户交粮。因当时新的区乡政权尚未建立,还是利用旧政人员办事。
阴历年后,我又被分到三胡区任工作组长。县长竹魁从县大队抽调了四名解放军战士与我一起,五个人组成了一个工作组。区公所设在胡家沟。那时还没有区长和区委书记,区公所只驻有一个区中队三四十个人。
我们的主要任务是两项:一是要保证从咸丰忠堡至来凤境内的朱家坳这段十多公里公路的畅通。二是督促旧保甲人员催富户交粮支前。还有是宣传政策、摸底串联、选择农民代表、组织民兵自卫队和筹备农民协会等。
由于刚解放不久,社会情况非常复杂,县里指示,工作组首先必须选择好安全驻地，修筑好工事，以保卫自己,打击敌人。经过多处选择,我们工作组五个人进驻到八股乡的八股庙。那是一座清代咸丰年间重建的砖瓦结构的古庙,建筑坚固,居高临下,凭险可守。我们在庙里四周墙壁上挖上枪眼,白天出庙工作，夜问住在庙里,有时还在庙外的森林里过夜，以防敌人的突然袭击。
我们工作组所属的六个乡,处于宣恩、咸丰、来凤三县交界地区，山大人稀,历来土匪出没无常。初解放时,由于大军压境,小股零星土匪不敢轻举妄动,有的逃往深山老林,有的散伙回家销声匿迹，社会秩序显得暂时平静。一九五○年春节以后，解放大西南的部队已过境入川，县区武装力量人数不多,乡村民兵尚未组织起来，在这种情况下,土匪又重新活动起来,他们少则几人，十几人，多则几十人上百人，到处拦路***,杀人越货。这些一贯行劫的经济土匪,后来被“反 共救国军”收罗利用,纳为反革命暴乱势力。
从恩施、咸丰通往来凤的公路,从三胡区境内经过。其中从咸丰忠堡至来凤朱家坳这十多里的地段路旁全是森林,经常有***行人和车辆的事情发生。我工作组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保证这一地段过往行人和车辆的安全。
古历三月上旬的一天,我同组里的两个解放军战士照例从八股庙出发，在那段两旁全是森林的公路上巡逻。行至扬河坝时,正遇上一股二十多人的土匪，他们手持土枪、长矛和大刀,正在“关圈”***行人财物。其中一个叫谭绍青的惯匪被我当场击毙,其余匪徒逃往深山。我们将土匪的尸体放在公路边,插上一块木牌，上面写着: “这就是当土匪的下场。”示众三天以后，才通知他家里的人领尸。
没过几天,一个农民代表来到工作组的驻地向我报告，说距离八股庙七八里有个叫鼓架山的地方,那里有一个惯匪小头目已回到家里,情况准确。于是,我们决定立即组织民兵前去捉拿。天黑以后，我同四个解放军战士和十多个民兵摸黑向鼓架山方向进发。一路上全是羊肠小道、深山密林。途经一个叫野猪窝的地方,两边悬崖峭壁,中间是一条狭谷，地形十分险要。平时,我们在那里布置有一个哨卡,当地民兵日夜轮流放哨。我们行经哨卡时,在那里值班的民兵是农民代表吴发青。我向他交代任务，要他坚守岗位,一定等我们回来。
到了鼓架山,我们包围了惯匪杨某的家，顺利地将他抓获。待摸回到野猪窝哨卡时,哨卡值班的民兵不见了。我们判断,一定是哨卡被“反 共救国军”偷袭,当即决定不走原路回去。由几个熟悉这一带地形的民兵做向导，绕道而走,直到天亮时才回到八股庙,不一会，几个农民代表跑来告诉我。昨晚上，“反 共救国军”近百人埋伏在野猪窝两边山上,他们杀死了哨卡值班民兵吴发青,企图乘我们回来时，把我们消灭在那段狭长的山谷里。
后来知道，当我们在组织民兵前去擒匪时,消息已走漏出去了,那时我们的民兵中也有敌人的奸细。
一九五○年古历三月中旬,是“反 共救国军”笫九纵队各支队在全县各地活动最猖狂的时候,他们攻打革勒区公所，窜扰上褰梅子村和旧司红沙田，围攻茅坝区公所,甚至企图攻占来凤县城。他们还到处杀害工作组干部和农民代表,蛊惑人心,蒙蔽群众。我工作组所在地的伪乡长张明参加“反 共救国军”笫五支队后，被委任为支队政治部主任，气焰十分嚣张。他到处书写反动标语，散发反动传单，扬言：“谁捉到陈佑民，赏光洋八百元。”他们不仅到处杀害民兵和农民代表,而且企图随时消灭我们工作组。
三月二十一日，覃介民、杨大元、张明等三百多土匪围攻八股庙我工作组，攻打我胡家沟粮库，以配合瞿波平攻打来凤县城的行动。
中午，土匪小头目彭继高的儿子到工作组驻地八股庙里东张西望地转了一圈,我们知道他是来“探水”的,因他未公开参加“救国军”,所以没有干涉他。但提醒了我们的警觉，立即加强了戒备。
我们估计晚上“救国军”要对我们采取行动，于是我决定早些吃晚饭。把人枪拉到庙外的森林里埋伏起来，等待敌人，予以迎击。
未料到敌人行动会那么快。下午五时左右，我们正在吃晚饭，庙周围树林里机枪和步枪声突然响了,子弹打在庙四周的墙壁和房顶的瓦上，瓦片直往下掉。我命令立即关好庙门，加上木石堵塞，各自守卫在事先挖好的枪眼边，敌人不靠近不准开枪还击。
敌人来势凶猛,一次又一次冲锋号声，一阵阵机枪和步枪声，随后便是一阵阵喊杀声: “冲啊!捉活的啊。”敌人还反复指名道姓地喊：“陈佑民,不要再顽抗，赶快投降吧。” “我们知道你是读书人，不要为共产党卖命!” “到救国军这边来,你还可以当个部长。”气焰十分嚣张。
我们的子弹和手榴弹都不多,不到万一,是不会开枪和甩手榴弹的。那一整夜,敌人向我们发起了十多次冲锋。枪榴弹一颗颗在屋顶上爆炸，瓦片一阵阵掉下来，幸好庙里两层木楼，我们在底层，倒还安全。我们在庙里,打退敌人一次接一次的冲锋。八股庙这座坚固的堡垒,始终没有被敌人攻进。
第二天早晨天刚亮时,距离两三里远的对面大山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枪声,那是三堡岭和漫塘等处的民兵，在民兵队长沈志清的带领下,连夜翻山越岭,为我们解围来的。这些民兵是我们进村以后,发动贫苦农民青壮年组织起来的,虽然时间还不长,但经过教育和培养,有着很高的阶级觉悟。
敌人以为是驻在离这里十多里路的胡家沟的三胡区中队的解放军来了,于是连忙仓皇撤退。敌人撤退时,把当地老百姓的猪牛鸡羊等财物***一空。我们爬到八股庙的顶搂上,听见附近传来老百姓的哭喊声,也看见成群结队的敌人向他们的老巢二台坪方向退去。但我们人数太少,弹药也消耗完了，无法追击。
在被敌人围攻的这一夜里,附近农民代表张三,连夜两次到胡家沟三胡区中队报告这一危急情况,但三胡区中队没有出动为我们解围。对此,我们很有意见。
次日上午,我们工作组暂时离开八股庙,赶到胡家沟中队,才知道头天晚上这里的情况也很危急。这里有国家粮食仓库，又是区公所所在地。敌人在前两天放风丢传单,扬言要在二十一日晚夺取粮食仓库攻打区公所。区中队只有三四十人,任务也很艰巨，未敢轻出。当我们知道这一情况后,意见也就消除了。后来才知道,敌人用的是声东击西的战术。扬言攻打胡家沟,实际是围攻八股庙。
三月二十三日,我带着工作组的几个同志从县城回八股庙，走到离八股庙里把路的朱家坳,见公路边一家客店的板壁上贴着“***救国军″杀害农民代表沈松青的一张布告,上面这样地写着: “查沈犯松青,勾结共匪,出卖民众……处以枪决。”还盖着“川湘鄂边区人民***自卫救国军第九纵队第五支队政治部”的大方印。
八股乡农民代表沈松青，就在头两天敌人围攻八股庙的晚上,被“反 共救国军”杀害！他是我们工作组进村后培养起来的一位优秀农民代表，他家住在离八股庙不远的油菜坨,经常给我们汇报那里“救国军″活动的情况。土匪对他恨之入骨,早就想拔掉这颗钉子。
后来,从被抓获的土匪的交代中知道，那天下午,沈松青在坡上犁包谷土,被前来袭击八股庙的土匪捉住，要他带路,并对他进行严刑拷打，要他说出八股庙中我们的人数和武器装备情况。沈松青对他们说，前些时住在庙里只有五个人，六支枪,听说后来又增加了两个班，还增加了两挺机枪。他向敌人虚张了我们的声势,所以那天晚上，尽管几百敌人围攻一通宵,但到底摸不清庙里的虚实,因而始终不敢冲进庙里去。
土匪把沈松青同志捆押到朱家坳夕绑在一颗茶树上,就在这天天黑之前,凶手王安用斧头将他砍死。
为了纪念沈松青同志,一九五二年土改时，我提议将原来的八股乡命名为松青乡。
到古历五月中旬,三胡区内,乃至来凤全县境内的大股土匪已被我人民解放军击溃。在我军事打击、政治瓦解、发动群众的强大攻势下,小股和零星土匪纷纷缴械投诚。从古历四月到古历五月中旬,在工作组所管辖的六个乡中，到工作组来自首登记的就有三百多人。他们大多是被裹胁参加“救国军”的,对于这些人,我们一般不加追究。以后,社会治安情况逐渐好转,工作组的人白天可以单独行动,但到晚上仍需提高警惕,随时要变换住地。我们几个人开始分头发动群众,堵养农民代表，组织生产救荒,减租减息。我到三堡乡的黄泥塘,住在贫农军属郭扬元家里。
五月中旬的一天，工作组在乡政府召开农民代表大会,由于晚上开会的时间很久,我没有回黄泥塘住户家,就在乡政府的长木凳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我回到住户家，刚一进屋还没坐下,郭大娘便连声说：“天啦，天啦,菩萨保佑陈同志啊,你昨晚上好危险呀！差点把我们吓死呀!”
老人告诉我,头天晚上半夜时候,狗叫得很厉害,接着有人喊开门,说是区政委张志德通知我连夜赶到区里开紧急会议,派专人来接。待老人把门一开,只见四个人端着枪一冲而入。四支枪口对准我的床铺,凶狠狠地喊道：“陈佑民,不准动！”他们见没有动静,其中一人把被子揭开,见床上没人,他们立即惊慌起来,几支枪对着屋角落乱转，生怕我在暗处向他们开枪。然后他们又抓住老人逼问，知道我确实不在他家以后,才鬼鬼祟祟地离去。
后来查明，原来这四名匪徒都是附近企图负隅顽抗的“反 共救国军”的骨干分子,其中一个就是“救国军”的联络员、伪保长邓汉章。不久，邓汉章被三胡区苏家堡乡民兵队长李玉清只身抓获。为此,李玉清还受到省军区的表彰。邓汉章坚持与人民为敌,于一九五一年五月被处决。
铁杆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