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栏远眺,窗外的酉水河尽收眼底。河堤对岸,一栋栋洋房拔地而起,替代了往日的板房瓦屋,不复旧日模样。而蜿蜒流去的酉水河如同一位年老珠黄的妇人,日渐干枯消瘦,只眉眼间依稀可辨原来面目,早已消散了当年的婉约风姿。
幼年时,酉水河可谓凤城人消暑纳凉的天堂。每至盛夏,沿河两岸挤满了嬉戏弄水的民众,不分男女老幼,也不见官民尊卑。大家沐浴的是同一片天空,享用的是同一类资源。偶有炫富者骑一辆自行车,洁身之后于河水中将爱车擦洗得铮亮刺眼,定会招来许多艳羡目光。那时在岸边戏水,会有成群结队的小鱼(方言叫千千鱼)于手边足旁穿梭巡弋,引得孩子们大叫追逐,岸边垂钓者三三两两,悠闲自得,时有轻舟泛发,渔歌唱答,好一派自然和谐的画面。直到九十年代初期,入夏的酉水河在每个傍晚,仍可见人声鼎沸、满河男女如同下锅饺子般的胜景。
可惜,现今的酉水河水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浊浪横流,恶臭刺鼻。身患重症的母亲河留给人们的除了惋惜,只有回忆。
于我,酉水河更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
近四十年前的一个夏日,只有六七岁的我随陈哥下河游泳。我们到达团结桥下,正值中午,阳光耀眼,河中空空荡荡。陈哥叫我在岸边自便,他则到深水处劈波斩浪,百无聊赖的我只好在沙滩边寻找小鱼玩耍。这时,从上游飘来一个还未成熟的橙子,浑圆的果实泛着清幽色,我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立刻展开了追逐,橙子随水漂流极快,我的眼中却全然只有它,不顾一切的顺着水流追下去,还没等我意识到危险的时候,脚下已经站不住了,我一下子就被水流卷入河中,身不由己,沉浮随浪。这时陈哥发现了我的困境,立马以最快速度游了过来,从小在漫水河边长大的陈哥水性奇佳,他很快就游到我的面前,这时的我已经喝了一肚子的河水,正是稀里黄昏之际,眼见得出现救命稻草,便全力搂住陈哥脖子,说死也不肯撒开。陈哥那时也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被我死命缠住后,竟一时摆脱不得,我们两人渐渐沉了下去,陈哥吓得带着哭腔大叫:“我的妈呀,救命呀。”这时候,从河对岸扑通跳下两个身影,两位大约二三十岁的青年很快游到我们面前,把陈哥和我拉了上岸,这时候我们已经飘到接近原水厂取水机房位置了。上岸之后,我脸色煞白,惊魂未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犹记得救我者有一位提着我的脚把我倒悬空中,叫我张大嘴巴,当时吐了多少水出来现在记不清楚,那两位救人青年说了两句话之后就游回对岸回家了,他们就像非常自然的随手做了一件小事,轻描淡写不求半点回报。倒是陈哥吓得泪水汪汪的,带着我狼狈回家,并相约不能告诉家里大人(怕挨打)。而且,回家之后灌了一肚子河水的我既没有感冒也没有腹泻,充分证明当时酉水河的水质可以达到直接饮用的标准!这事情已经过去快四十年了,但当时的场景时时会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最后悔的是没有问一下救我的两个人的名字,甚至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说,长大后无数次我望着河对岸那一片房子,不知道救我的两人是否还住在其中,现在他们也是六七十岁的老年人了,我多么想当面感谢一下,请他们吃个饭,奉上两条烟两瓶酒什么的,可是,这也竟是一种奢望!我只能将报恩的心情藏于心中,看看现今这个世道,当有人挟尸要价的时候,当有人为扶不扶倒地老人还纠结半天的时候,我的记忆中就会浮现当年救我的两个身影,我所能做到的,就是在应该见义勇为的时候必须出手,如果碰见倒地老人,绝对不会有半点犹豫去搀扶,哪怕碰见碰瓷的也在所不惜。我的命都是不知名的好人救下的,我能够做一点好事善举,就当是回报他们的救命之恩,我觉得我们这个社会充满功利与浮躁,许多美好的东西正在渐渐泯灭,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自私自利、见利忘义之徒,许多人正在以自己的行动传承着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可以说,行进在传递正能量的途中,你并不孤单。
眼前,酉水河还在一如既往的日夜流淌,但愿,能早日回复以前的清澈甘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