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坏坏哥（罗福东）
他桃李满天下，培养了无数农村小孩成才；他起早贪黑，在学校给学生们传道授业解惑，放学后则下地种田，夜间还要在灯光下给学生批改作业；他曾经一个人坚守着一所乡村小学直到只剩下最后几名学生；他几十年如一日，任劳任怨，被村民们称为“挖锄教师”。
他，就是咸丰县活龙坪乡中心小学教师潘洪厚。
上世纪八十年代前，人们还处在人多力量大的意识形态下，特别是农村最为严重，中国很多地方也还未推行计划生育政策。到了八十年代，农村每家每户的小孩少则两三个，多则六七个，一个村子下来就好几百个孩子。但一个村里一般只有一所小学，加之土家山区因条件贫困以及文革等社会原因，知识分子相当稀少。因此，那时候活龙坪区（那时行政管辖还未改制，叫活龙坪区）各小学都出现教师资源紧缺，教育事业发展缓慢的局面。
潘洪厚1962年出生于活龙坪乡野茶村，九岁丧母，父亲一人把他和两个妹妹拉扯大，1980年，17岁的他毕业于活龙坪高中，由于家里条件十分困难，经济负担太重，就未能继续上学深造。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农村出一个高中生就已经是了不起的知识分子了。也就在当年，咸丰县活龙坪区教育站公开选拔乡村代课教师，潘洪厚在父亲的建议下前去应聘，并以优异的成绩入围，分配到乡村小学教书。
潘洪厚从一个民办代课教师做起，刚开始在邻村东湘溪村小学任教。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开始，他被调往本村小学（野茶村小学）任教。之后他又经常参加乡里和县里的各种教师学习培训班，又因工作成绩突出，没过几年便转为了一名正式的公办教师，后又光荣入党。在野茶小学时，他从基层普通教师做到校长，在这所校园里一干就是二十多年。
野茶村是活龙坪乡的贫困村之一，这里崇山峻岭，交通不便，且土地贫瘠，收成不旺，村民们的生活条件十分艰苦。野茶村小学座落在村里一座山崖下，位置比较偏僻。学校的校舍是一所标准的土家木屋结构建筑，分上下两层，上层是教师宿舍和办公室，下层分为多间教室和一间厨房，还有一间未装上板壁的空屋子供学生们娱乐使用。校舍的屋檐下有一口清朝乾龙年间留下来的一口大钟，早些年是野茶村林关庙寺庙财产，后来寺庙折除，大钟被抬往野茶小学使用。可以肯定的说，这口大钟的“一生”，敲打的次数最多的人就是潘洪厚老师。
潘洪厚老师生活俭朴，为人善良，工作踏实，教学严谨。农村出生的他深切体会到农民生活的疾苦，深知一个人若没有文化就会贫穷一辈子，没有知识就改变不了命运，正如民间有谚道——养儿不读书，折如喂个猪。因此，潘老师在教学上极其严格认真，尽职尽责，对每个学生都如自己子女一样耐心地教导，尽可能的让他们学习更多、更广的文化知识。他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教书就跟种田一样，禾苗要经管得好，收成自然才会好。浅显朴素的一句话，折射出他对教师这个行业的深刻诠释和职业操守，以及对学子们未来的殷切期盼。
那时，野茶小学从学前班到六年级一共有两三百名村里的小孩就读，但野茶村因地理位置偏远，交通闭塞，乡里很多老师都不愿到此任教，学校仅仅只有七八名老师，所以当时老师们都会担任各班级多门科目的教学任务，用土家农村的一句话说叫“又当老汉又当妈”。潘洪厚老师也不例外，除了担任自己擅长的数学课之外，还要担任其他科目，文体美样样都来。特别是他在担任校长期间，除了日常教学外还要打理学校的行政事务、协调教师工作以及管理学校的开支和教学用品采购等等，工作担子比其他老师都沉重得多。
那些年，村里大多数家庭生活都很艰难，很多家庭迫于无奈，每学期都会找潘洪厚老师赊欠小孩的学费。但潘老师从不对村民有任何抱怨，很多时候他都会掏出自己仅有的那点工资为条件困难的学生先垫上学费，碰上特困家庭，他一垫就是好几年。曾经有一些特困家庭小孩上学读到半途就辍学，潘老师知道这个情况后会第一时间到特困家庭去给家长做思想工作，帮助他们克服困难，让孩子重返校园。农闲时节，他会经常到困难村民家里走访，了解孩子们的学习和生活情况，经常给孩子们做课外辅导等等。所做的这些，他从没有过也从没想过获取任何经济回报，反而还会经常自己掏钱买上作业本、铅笔之类的文具带给孩子们作为奖励，鼓励他们努力学习。在潘老师心中，他深知，再穷不能穷教育，在苦不能苦孩子，小孩学习知识才是头等大事，确保每一个孩子都能上学，上好学，这也是教师应尽的职责。
野茶村里只有四条崎岖不平的小路通往村小学，且有三条小路都需从河面上经过。每年春夏多雨时节，河里都会涨水漫过河面上搭放的用于过路的石蹲。每到这段时间，潘老师都会组织学校的老师负责每位学生的安全，叮嘱老师们一定要分别护送好各条线路上的学生。他自己也不例外，每天早晚都护送从林关庙到学校的那条线路上的学生，直到背着最后一名学生安全过河后他才回家。
潘洪厚不仅对学生的关爱细致入微，且对学校老师们的工作与生活也经常给予很多帮助。很多从外村来的老师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学校，为了让他们解除远离家庭带来的烦恼，让他们在学校也有家的感觉，潘老师便常常从自己家里带上蔬菜瓜果送给老师们吃，偶尔还会请老师们到自己家作客，吩咐家人杀只鸡或者炖些腊肉让老师们改善生活。曾经在90年代中期，学校调来茶林堡村里（活龙乡里的一个山村）一位名叫何南忠的老教师，何老师刚来不到半年，就开始抱怨学校偏远，条件艰苦。潘老师见这种情况，于是经常找何老师聊天，帮助他克服困，为他分解负担。何南忠老师得到了鼓励和帮助后，也就安心的留了下来，他还在自己办公室的木板壁上用粉笔写下了“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的诗句。
身为教师身份的潘洪厚，家父和夫人却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虽称他家庭为“半边户”，但他家里的条件和野茶村其他农民家庭一样别无二致，甚至比很多家庭过的更艰苦。潘老师每月的工资并不高，每年除去自家小孩的学费、家庭开支等等，就所剩无几。因母亲早年过世，孩子年龄幼小，家里劳动力缺乏。为了一家老小的吃穿，他在工作之余必须得和家人一起种地来解决基本生活问题。每天早上天未见亮，他就早早起床到地里劳作一番，回家吃过早饭后又得急忙赶往学校上课，下午放学后，他又回到地里干活，为学生批改作业则只能安排在晚上。很多村民都说，整个野茶村在半夜还亮着灯的只有潘老师家。潘老师家有大部分田地分布在通往学校的路边，很多时候他为了省时，去学校上课出门时他都要扛上挖锄、挑上撮箕、带上镰刀等农具，半路把农具放在地里，放学后则直接到地里劳作几个小时后才回家吃饭，在从潘老师家通往野茶小学的路上，经常会看到他肩扛一把挖锄，手里则夹着一叠课本。当地村民曾开玩笑说他是一个典型的“挖锄教师”。
随着计划生育政策的实行，加之到90年代末很多村民都带着一家老小外出务工，村里的小孩子渐渐少了起来。到新世纪初，不仅活龙坪很多农村小学的生源开始减少，就连活龙坪镇上的中心小学的生源也渐渐减少了。2005年，活龙坪乡教育站要求各村小学高年级学生统一到活龙坪中心小学就读，农村小学只开办学前班、一年级和二年级，有的村里甚至完全撤销了学校。野茶村小学也一样，只开办了学前班和一、二年级，三个班级加起来也只有三十来个孩子。也就在这时，潘洪厚老师本来有机会调往条件比野茶村小学好上数十倍的活龙坪中心小学任教，这也意味着他在事业上有更好的发展平台和广阔的前景。但因乡里没有其他教师愿意到野茶村小学任教，看着留下来的这三十多个孩子，他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最终他决定自愿留下来守着这所校园。他一个人负责三个班的所有课程，将三个班级学生安排在一间教室里，上其中一个年级的课程时，另外两个年级学生就自由复习，轮流着给孩子们上课。他一个人陪着这三十多个孩子在野茶村小学，一呆又是两三年。
后来，因生源越来越少，加之活龙坪乡教育站考虑到各种情况，决定让各农村的孩子从入学开始就到活龙坪镇上的中心小学就读，野茶村小学也就在2007年下半年停止了办学。因此，潘洪厚老师也被调往活龙坪中心小学任教。
也就在这几年里，潘洪厚老师的两个儿子都上了大学，家里的经济负担更为繁重，他一个月的工资仅够两个孩子的生活费。虽然农村的经济条件渐渐好了起来，但潘洪厚老师的家庭条件依然如十年前一样清贫。为了维持家庭生计，潘老师除了教书之外，工作之余依然得在家里种地，得靠种粮食和喂肥猪扶持两个小孩的学费。
野茶村离活龙坪镇上有10多里山路，每天早上天还未亮，潘老师便从家里出发步行近两个小时的山路赶往活龙坪中心小学上课，下午放学后他又得急急忙忙赶回家里干农活。
如今的潘洪厚老师在活龙坪乡中心小学任五年级的班主任，五十岁出头的他依然和当年一样简朴、善良，特别是那严谨的教学作风仍不减当年。
每天去镇上，潘老师都得从野茶小学校舍前路过，每次，他都会忍不住地往曾经的“根据地”看上几眼。如今的野茶小学已是空无一人。操场上和台阶上长满了杂草，木楼上下也破烂不堪，犹如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静静的伫立在山崖下。但这里的每一根柱子每一片土石瓦烁上、那口一击便响映几片山的大钟上、那一张张缺脚断腿的木讲台上……，都记录着潘老师教师生涯的点点滴滴，每一间教室里，都洒下过他辛勤的汗水。在潘老师的内心深处，他与这里的一切，有着太多太多无法割舍的情感。
图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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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茶小学的校舍，因年久失修，如今已破烂不堪。
向挖锄老师致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