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坏坏哥(罗福东)/ 鬼火(刘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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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伍有一个隔房姑爷在江苏无锡打工已经快十年,但很少回来过。以前上学时,秦老伍坚信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觉得外出打工之人都是打不到路的(土家人方言说无前途的意思)。所以秦老伍和他这个姑爷也基本没有什么联系。
一个赶场天,在回来的路上,秦老伍听隔壁二嫂说他大姑爷今天又寄回来三千多块钱,亲眼看到他大姑妈拿着取款单在活龙坪邮局取出。三千多块在当时不是小数目,那时候活龙坪乡长一月的工资也只有千把块。秦老伍一路又听婆二客们说他姑爷近两年在外面发了大财,今年刚买了小车,这让秦老伍听得心上心下。这天夜里,秦老伍打起火把去他姑爷家里,找到了他姑爷的联系方式。第二天天不见亮就下街给他姑爷打电话,向大姑爷说明自己也有想去外面打工赚钱的想法。电话里,他姑爷说在无锡一个月最低可挣七八几千甚至上万,秦老伍顿时听得心花怒放。
接下来的个把月时间里,秦老伍大姑爷也三翻五次打电话到活龙坪街上谢家屋里(谢家老大的媳妇是野茶村人,所以谢老大一家都和野茶村的人都是老熟人,村民们就经常到谢家屋里接打电话,谢家给村民带来很多方便),他叫谢老大转告秦老伍,说让秦老伍赶快去江苏帮忙他做公司的业务。在他姑爷的再三催促下,加之自己的发财心切,这年秋天收完粮食后,秦老伍卖了屋里的一头黄牯牛筹够了盘缠,坐上从咸丰到宜昌的长途客车,再准备从宜昌转乘火车前往江苏无锡。
秦老伍活了二十几年,走得最远的地方也只是高考那年去过咸丰县城。这次去江苏是第一回出远门,心中当然充满了喜悦。出门这天,秦老伍换上干净的解放鞋,把钱紧紧地压在最里面的荷包里,带上一个蛇皮口袋,揣了几个生红苕就出门了。
一路上他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风景,客车驶出咸丰、路过恩施、上了建始、翻过野三关……。想起八字先生的话,秦老伍判定大姑爷就是他命中贵人,他觉得八字先生算得真准,也让他觉得离自己的发财梦也越来越近。不知不觉,随着夜色黑下来,秦老伍也在幻想中进入了梦乡,长途车里响起了阵阵鼾声。
大约半夜两点多钟,睡梦中的秦老伍被一阵吆喝和吵闹声吵醒。原来客车到了宜昌境内的朗坪一家长途饭店停了下来。朗坪这地方有很多长途饭店,专门招呼从恩施、重庆和万州等地过来的长途乘客吃饭。说是饭店,其实是本地村民在公路边开的黑心小餐馆。传言说,这里的长途饭店老板都是本地天不怕地不怕的地头蛇(地痞流氓),他们每年都会给当地政府领导塞一些好处费,只要自己搞得不太过分,当地政府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乘客们经常会被强行拉进店里,管你吃不吃饭,都得给钱。再说长途司机们也和店老板暗中勾结,拉一车人到店里吃饭,司机们不仅可免费大吃一餐,还可得到店老板的回扣。
这些店内设施简陋,虫蝇乱飞,油烟怪味熏天。这且不说,店里的饭菜价格还贵得离谱,快餐盒饭都要二十块钱一份,打两三小勺如猪潲一样的菜加上一小瓢不冷不热的米饭,如果吃泡面,连同开水也要十块块钱一桶,可想而知,若要吃炒菜或火锅有多贵?这么高价的饭菜,秦老伍等农二哥根本舍不得掏钱吃。
“下车,都下车吃饭哈,吃饱了好赶路,到宜昌还要几个小时呢!快点……。”一个长得五大三粗,贪官大肚,面带恶相打着赤膊的中年男子站在车门跟前大声嚷着。此时司机也配合着中年男子将乘客全部吼下车后锁上车门,自己一拍屁股上二楼餐厅去了。
秦老伍随同大伙一起被赶下车,除饭店内点点微弱灯光之外,周围都是漆黑一片,他突然有几分胆怯起来。
这半夜确实也有些饿了,为了省钱,秦老伍从荷包头掏出自己带的生红芍躲在墙脚啃了起来。但不巧被饭店老板看见了,店老板从秦老伍手中把生红芍抢过来丢到了公路坎下,还吼他赶快进餐厅里去,紧接着,餐厅里又出来几个饭店伙计,连推带拉把秦老伍拖进餐厅,强行让他交二十块钱,说不吃饭也要交板凳费。
初次出门,秦老伍根本不知道朗坪这一带长途饭店的“规矩”,看着饭店老板的双眼如两把杀猪刀,不禁心惊胆寒起来,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破财消灾,也就只好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钱塞给了他们。
靠餐厅里边的一张饭桌上,围着三五个年轻人,饭桌上架着一个酒精炉子,上面烧着热腾腾的排骨火锅,火锅旁边还搁着几瓶开着的啤酒,正冒着白泡。饭店老板笑眯眯地为这几个人又是添饭又是倒茶。这一幕,让秦老伍明白,在这个社会,没钱就会受人欺负,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一点都不假,有了钱才能迎得别人尊重。此刻,他暗中发誓,一定要到江苏挣上大钱,看以后饭店老板还敢不敢找自己麻烦。
长途饭店强迫乘客吃饭的事,让秦老伍在火车上都担惊受怕,为了不重蹈覆辙,每见车厢里的装着盒饭的小推车远远过来时,他都赶忙躲进火车的厕所。每当饥饿时,他也躲在厕里所里偷偷吃生红芍,生怕被列车员抓住像长途饭店一样强行收取二十块钱。(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