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一声姐姐我泪如雨下王恒绩_酉水文学_来凤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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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2/11/16 15:38:39
来自：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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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口胜利街的名典咖啡屋二楼，世界名曲通过立体声环绕陶醉着每一位客人。当我喝完第一杯咖啡时，湖北大学外国语学院的熊宁新才匆匆赶到，他一连声地Sorry，说路上堵车，让你久等了。服务员微笑着给他冲了一杯咖啡，熊宁新才喝了一口，眉头就打了结，我笑了，说，给咖啡加包糖吧，苦味就淡了……他的自述就在这里开始——

　　10天内，我失去两位亲人

　　我家住在湖北省麻城市歧亭镇央家洼，那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山村之月，圆如村头那口陈年老井，弯如屋后那蛰状的山梁；河水之秀，亮如玉带伸展，甜如深涧山泉。在这方水土的滋润下，爸爸挑着那货郎担走村串户，妈妈在家缝补浆洗烧火煮饭，姐姐和我上学读书，一家人欢歌笑语不断，日子过得虽清贫但很欢畅。

　　没料到幸福生活像流星般短暂。1987年5月9日，夕阳西下，暮色已悄悄罩住央家洼。妈妈将晚餐做好后，左等右等不见爸爸回来。她焦虑不安，说眼皮跳得很厉害，执意拉着我去找爸爸。天彻底黑了，我打着手电筒，沿着爸爸常走的羊肠小道一路寻去。翻过塔山时，我一眼看到了熟悉的货郎担歪在路当中。妈妈尖叫一声扑上前。我看见了，爸爸蜷作一团，脸上的肌肉因痛苦而严重扭曲，身体早凉了。一条酱色的眼镜王蛇僵尸伴在他旁边……医生说，是爸爸不小心踩着了眼镜王蛇，蛇负痛咬了爸爸一口，才酿成这起悲剧。

　　在众乡邻的帮助下，爸爸入土为安了。妈妈受不了这种强刺激而精神失常。她常拿着柴刀跑到爸爸遇难的地方，见藤蔓（类似蛇）就砍。终于，爸爸死后的第十天，妈妈失足坠下山涧摔死了……我和姐姐成了孤儿。

　　那年，姐姐13岁，读初二；我7岁，上小学一年级。

　　给你做一碗长寿鸡蛋面

　　10天内，我连失两位至爱的亲人，偌大的3间瓦房，只有相依为命的姐弟俩，空寂得可怕，我甚至不敢入睡。姐姐搂着我，说：“新伢，有姐姐在，莫怕，爸爸妈妈最爱你，他们在天上会保佑我们的……”姐姐在我背上有节奏地拍着，呵着我入睡。其实，姐姐胆子也不大，安慰我时，她声音颤颤的。

　　我家成了当地的特困户，政府每月发给我们30元抚恤金，这笔钱远远不够我们读书与生活。姐姐毅然辍学了，用那单薄的身子挑起了家庭重担。13岁的姐姐种了四亩田，三块地，两块菜园。姐姐不会犁田，就与别人换工：别人替我家犁田，姐姐替别人栽秧，不会撒谷种，就向大叔大伯们请教……我家的秧苗居然也长得绿油油的，姐姐笑了。没多久，秧苗开始发黄，人家说是虫害，要打药。姐姐急忙配好1605农药，背着喷雾器去灭虫。由于缺乏打药常识和保护措施，姐姐中毒倒在秧田里，我拔腿叫来村长，姐姐才得救了。

　　每天晚上，姐姐辅导我做作业，并拿着一把扇子替我赶蚊子。做完作业时，姐姐打来一盆水，蹲在地上给我洗脚。她的手柔柔软软，很舒服，只要她一摸我的脚，我的困意就来了，姐姐赶紧送我上床，耳边传来她的嘀咕声：小瞌睡虫……

　　一天清晨，姐姐唤醒我，笑吟吟地递给我一碗鸡蛋面，又让我换一身新衣服。我问她是不是走亲戚，我还没给老师请假……姐姐吻了吻我的额头：“傻瓜，今天是你8岁生日，你咋忘了？”哦，这是爸妈死后我第一次过生日，嘴巴一瘪我想要哭。姐姐说，过生日要高高兴兴，一年才顺利。我傻傻地问：“姐，你是哪天过生日，我给你也做一碗长寿鸡蛋面。”姐姐愣了愣，摸摸我的头：“姐姐是大人，大人是不兴过生日的……快吃，趁热吃！”

　　姐姐最大的心愿就是送我上大学。我说上大学要很多钱，她很要强地说：“爸妈不在，姐姐一样有本事让你上大学，不信你考上大学试试。”接着，姐姐很有兴趣地问：“你考上大学后，第一件事做什么？”我不假思索地答：“给你做一碗长寿鸡蛋面。”姐姐笑得扑倒在床上……

　　我冲姐姐喊妈妈

　　七八岁正是“狗也嫌”的年龄，我开始给姐姐找麻烦了。隔三岔五，我不是将张家的玻璃打碎了，就是偷摘人家树上的柿子，弄得姐姐到处赔小心，我也挨她不少打。

　　我也有委屈的时候。有次，不知谁的牛在我家田里吃秧苗，我气冲冲地捡起一根树枝将牛抽走了。谁知，放牛的人——村里的小星从田埂下钻出来，指责我不该打牛。我气坏了，说他故意让牛吃秧苗，牛挨打是活该。小星大我2岁，仗着个子高力气大，上前一掌将我打倒在地，我扑上前与他厮打，被他再次踢倒。我捡起一块小石头，不顾一切地朝他脑门砸去，随着一声惨叫，小星血流满面，哭着回家搬救兵了。他的父亲闻讯赶来，指着我骂：“你没有娘老子教口沙？我来教！”不问青红皂白，他挥手扇了我一耳光，还骂“小王八蛋，晓不晓得你爸妈是么样死的？是前生坏事做多了，遭了老天爷的惩罚。你坏呀，你还要死的……”

　　这种恶毒的话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捂着脸，仇恨地看着他，没有一滴泪。姐姐闻讯赶来，小星爸爸恶人先告状，说我将他儿子头打破了，要她好好管教。姐姐柳眉一竖，绷着脸拧起我的耳朵，我理直气壮地说：“他先打我，他先骂我，他们家牛先吃我们家的秧苗……”

　　姐姐给小星赔了医药费，还送去20个鸡蛋给他补身子。她似乎气昏了，回家便让我跪在地上，并折来一根细竹条，在我手臂上抽着：“叫你惹祸，叫你惹祸……”姐姐完全听不进我的解释，我又疼又委屈，不由放声大哭：“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熊宁菊（姐名）打我啊……”姐姐直打得我手臂渗出血才罢休。

　　当晚，我在抽泣中睡去。夜里，我又被一阵奇怪的抚摸惊醒，偷眼看去，昏黄的灯光下，姐姐正给我手臂搽药，悄悄、轻轻、缓缓……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她脸上的泪痕，这不就是我的妈妈么？

　　我情不自禁冲姐姐喊了声：“妈妈！”姐姐一惊。我睁大眼，又叫一句：“妈妈！”姐姐脸红了：“你、你瞎叫什么？”她疼爱地给我一个吻：“你恨姐姐吗？身上还疼吗？”我摇摇头，说她错打我了，我将白天发生的事告诉了她，姐姐愕然，胸脯急剧地起伏着，突然一把抱住我，说了句：“我可怜的弟弟啊！”呜呜哭出声来。

　　第二天，姐姐说有事与舅舅商量，带我上舅舅家后，姐姐让我去玩。我与那里的小伙伴玩了一会“踢房子”游戏就回了，却见大门虚掩，透过门缝看去，姐姐伏在舅舅怀里，像只柔弱无助的小猫咪，哭得可伤心！姐姐怎么啦？我脑筋没转过弯就推开了门，姐姐闪电般地从舅舅怀里脱出，迅速揩干泪，面色平静地问：“这么快就回了？”

　　我恍然大悟：在舅舅面前，姐姐是小孩；在我面前，姐姐是大人！

　　姐姐呀！

　　弟弟不考上大学我就不相亲

　　我很少再惹姐姐生气了，读书顺风顺水，1996年，我以617分的优异成绩被麻城市一中录取。

　　姐姐已是21岁的大姑娘，她的美丽和贤惠四乡八邻无人不知，家里的门槛快让媒婆踏平了。姐姐却口气坚定地对别人说，弟弟不考上大学她就不相亲。

　　靠种田的一点薄酬显然不能满足我上高中的费用，姐姐决定去打工。她将家中的田地有偿托给别人照管后，来到武汉市百步亭利鑫酒店当了服务员，月工资260元。是金子到哪儿都能发光，姐姐不但工作出色，还多次拾金不昧，曾捡到3部手机和7千元现金，全部还给了失主，深受顾客、老板及同事的尊敬，先后担任酒店领班、大堂经理等职。同事们发工资都买新衣打扮自己，姐姐总是素面朝天，最好的衣服居然是工作服。她将钱一分分地攒着，一次次寄给我。

　　没想到，我的一次大意铸就我终生的痛。读高二的一个晚自习，天下着小雨，我骑车到英语老师家借复读机，却一头栽进了无盖的窨井，小腿又被井内的水阀头戳了一个洞，血流如注。我被行人救起送往医院，医生说急需输血，又没合适的血型，学校急忙将电话打给姐姐。4小时后，姐姐就赶到我身边，我无法用词语来描绘姐姐焦急惶恐的神情。仅仅20分钟，姐姐300毫升鲜血就进入了我的血管，我得救了。尽管住院的费用是保险公司掏的，但血是姐姐的，身体是姐姐的。从这时起，姐姐开始头晕、贫血，身体差多了。我伤愈出院后，姐姐依然回到酒店打工。

　　1998年，高考进入全面攻关阶段，考生可回家进行总复习。姐姐辞了工，一心为我搞后勤。鸡汤，甲鱼汤，……姐姐变着花样煲给我喝，自己却不肯尝半口。她说：“你考上大学参加工作了，还愁姐姐没汤喝？高考费脑子，要补……”

　　在姐姐的悉心照顾下，我轻松做完了高考答卷上的最后一道题。

　　1999年8月6日，那是个风清夕阳红的傍晚，湖北大学的一纸录取通知单像一只高傲的红蝴蝶飞进家园，脸色苍白的姐姐显现了久违的红润，兴冲冲地拿出一挂5000响鞭炮，在门口炸了个心花怒放。村长乐呵呵地说：“你是我们央家洼建国以来第一个大学生啊。”

　　姐姐还羞答答地向我透露了她的心上人——邻村一位做木匠的青年。我向姐姐表示真心的祝贺。姐姐说，婚期就订在2000年8月6日——她的弟弟喜拿通知书一周年的日子。

　　一汪池塘水，吞噬了我的好姐姐

　　1999年9月5日，带着姐姐给的4000元学费，我这个乡里娃昂首挺胸，沿着姐姐期望的路径，跨入了那所庄严神圣的大学。为减轻姐姐的经济压力，我揽了4份家教，生活费无须姐姐操心了，我还拿到了大一上学期的一等奖学金。放寒假那天，我买了6盒红桃K生血剂，满面春风地送给姐姐。姐姐受宠若惊：“新伢，这是送、送给我的？”

　　我深情地握着姐姐的手：“这是我用奖学金买的，也是我19年来第一次挣钱。你的血捐给我了，我一定要让你补回来！”姐姐佯嗔我一眼：“太贵了，这么高级的补品我怎么舍得呢？还是留给你……”见我不高兴，姐姐赶紧说，我喝我喝。幸福如春水，溢满了姐姐的心田。

　　乡亲们三五成群上我家，围着我问大学里有啥新鲜事，姐姐竟不厌其烦地取出6盒红桃K，见人就说：“这是新伢用奖学金给我补身体的，几十块钱一盒哩，你看看……”我的鼻子一阵阵发酸，姐姐为我付出这么多，我仅为她做了点力所能及的事，她竟“口罗嗦”得像祥林嫂……

　　我至今都不懂，为什么天下的悲剧都被我家撞上了呢？今年5月14日，村长打电话叫我火速回家。我向系主任请了假，回到了央家洼。令我触目惊心的是，几个木匠竟在我家门口做棺材。我冲进屋，只见姐姐直挺挺地躺在门板上，舅舅正哭得死去活来……来不及问缘由，我眼前的世界就坍塌了，人事不省。我苏醒后得知，当天早上，姐姐提着一篮白菜去水边洗，因眼前发黑而栽进了水塘，等乡亲们发现已晚了……

　　“姐姐如不为我献血，她就不会贫血，她就不会死。是我害死了姐姐－－”我发疯般狂抽自己耳光，抽得嘴角流出血来。

　　柜子里，6盒补品原封未动。出殡那天，我将补品小心翼翼地放在姐姐头边，最后亲了亲姐姐，棺盖无情地合上了，一堆黄土隔开了生死两重天。我跪在姐姐坟前，良久，我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凄厉喊叫：姐姐——

　　满山的石头都陪我落泪！

　　